4月14日，海淀遠大路北京世紀金源“青苗薈”內已經聚集了大量等候孩子下課的家長。這座以教育業態為主的商業綜合體，匯集了包括高思、新東方、學而思培優等學科培訓教育品牌和童程童美、大路美術、飛靈街舞等大量的素質類教育品牌。

　　剛過17點鐘，爺爺奶奶們就迫不及待地沖上前去，忙著從編織袋中掏出飲料和水壺遞給正在走出教室、準備課間休息的孩子們。除在疫情嚴重期間有過中斷，類似的場景每天都在這座面積3萬平米、號稱“京城大素質教育綜合體”中，循環上演。

　　等候在樓道內的一位孩子奶奶告訴經濟觀察報，每周一、三、五都會帶著5歲孫女坐上一站公交車到這里。孩子的媽媽為孩子報了參加舞蹈、美術和樂高等課程。每個課程一周一次，一學期在3000－5000多元不等，一次課程折合下來200-300元左右。“當然，花錢上這樣的班除了不想讓自己孩子比別人家的差，更多還是為了讓她日后能有個自己的愛好”，這位孩子的奶奶說道。

　　與側重語、數、外等K12應試學科不同，素質類教育更關注培養孩子興趣和愛好。主要涉及編程、美術、音樂、舞蹈、基礎素養等，比如數學思維。也因為非剛需、滲透力不強，此前該賽道發展一直“不溫不火”。

　　男孩在電鋼琴上練習新旋律

　　風向在2021年開始轉變。

　　進入4月，在學科類輔導普遍受到限制時，主打低幼啟蒙階段的素質賽道突然變得熱鬧起來。4月2日，大力教育旗下“瓜瓜龍啟蒙”宣布正式拓科美術類產品。10天后，猿輔導旗下斑馬App官方賬號發布消息稱完成品牌升級，品牌名由“斑馬AI課”升級為“斑馬”。除上線美術科目外，全面升級后的學習平臺將在語文、思維、英語三大科目外，擴展至更多素質類科目。

　　除巨頭擴科加碼素質教育外，一級市場上此前“溫吞吞”的素質教育猛進中。根據黑板洞察數據顯示，2021年教育行業共發生了29起融資事件，其中素質教育、早幼教和企業服務融資數量均為7起，并列居于細分領域榜;2月，教育行業共發生22起融資事件，素質教育領域位列細分領域第三名；3月，教育行業僅發生了15起融資事件，素質教育融資5起，在所有投融資事件中占比超過33%，領跑全賽道。

　　教育投資人徐華對經濟觀察報表示，素質賽道變熱與目前政策導向發生變化密切相關。“比如《新民促法》中提出規范不正規培訓機構，國家出臺新政抑制學區房炒作，以及近期出臺的幼小銜接指導意見，核心都在講我們的教育應該符合科學規律，保障孩子身心健康。而民辦教育作為公辦教育的補充，其身份屬性是要去輔助公辦教育。所以培訓機構不應超綱教學，助長家長焦慮。在這一點上，機構從事素質教育輔導，反而與作為公辦教育有益的補充不謀而合。”

　　歪打正著

　　在國家大力整治學科類校外培訓的同時，聚焦音體美等的素質培訓機構正在政策、資本推動下變得火熱。

　　4月12日，遠在江西省上饒市的史嚴鋒正在緊張忙碌地籌備著第三家新店開業。史嚴鋒從事的是兒童體適能培訓，5年前從北京回家創業。

　　史嚴鋒此前長期在北京擔任健身房教練，對健身和體適能鍛煉有過很長時間經驗，也因此在創業時，選擇了在老家開設一家健身館，兒童體能訓練只不過占健身館中一個很小的板塊。

　　開業以來，來他健身房的仍以成年人為主。變化出現在2020年下半年。

　　2020年8月31日，國家體育總局和教育部聯合印發《體育總局教育部關于印發深化體教融合 促進青少年健康發展意見的通知》提出加強學校體育工作。將體育科目納入初、高中學業水平考試范圍，納入中考計分科目。

　　那一天之后，出現在健身館中的孩子越來越多。這迫使他將原有兒童體能訓練的場地不斷加大，索性專門又開設一間專門用于訓練兒童的培訓館。另一方面，學員增加，也導致原本一個老師只能帶不超過8個小朋友，變成現在一節課需要帶13個孩子。

　　孩子們學習運球籃球

　　史嚴鋒說，其實在政策出臺前，當地縣市除他之外專門開設鍛煉兒童體適能的機構僅有一家。但政策出來后，市場上一下子多了四五家。家長也從原來躊躇不前，到現在變得很踴躍。

　　由于史嚴鋒生意的火爆，其他縣市的朋友也紛紛尋求加盟。這也致使他現在的精力從原來培訓工作，轉換到跟人談品牌加盟和課程加盟的工作。

　　“來我店考察數量的人數越來越多，就可以看出現在市場對孩子體能培訓的熱度”，史嚴鋒說道。

　　與史嚴鋒情況類似，身在北京的李曉光也感受到家長對編程、科學創意等課程的熱度。

　　李曉光是鈦客實驗室CEO。他所開設的基于培養孩子創客發明的孵化器就坐落在“青苗薈綜合體中。過去幾年憑借政策紅利，讓這家秉承美國車庫式教學理念、主打為4-18歲青少年兒提供創客技能和素質培訓的企業，進入快速發展期。除金源校區外，目前在北京還擁有順義校區和若干加盟店。

　　盡管與大型教育企業規模和擴張速度無法相比，鈦客實驗室只做輻射3-5公里的地面教育。但它的CEO李曉光告訴經濟觀察報，“在鈦客，我們的復購率都能達到90%”。

　　每逢活動日，鈦客實驗室小學員們都會聚集在天臺上，將手中結合了“電子、機械、編程和設計”的產品，分享交流和展出。一個個基于編程、3D打印等技術建成的“智能房子”和“智能鳥窩”等作品，都不同程度展示了孩子們奇思妙想。

　　李曉光說，孩子本身就擁有很強的創造能力，只是大部分由于缺乏創造的機會、場所和條件而逐漸失去創新的能力。所以在這里，我們提供場地和素材，以孩子為主導，用項目穿針引線，讓一個個小學員經歷一次產品從0到1的過程，并在這個過程中鍛煉他們多種技能和解決問題的能力。

　　與側重于語文、數學、英語等K12應試學科不同，素質類教育更關注培養孩子興趣愛好。因此，在國家在大力整治校外培訓的同時，素質教育卻得到進一步的加強。

　　2020年10月－2021年4月，教育部圍繞素質教育出臺相關政策文件推動其發展，去年10月份發布《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提出遵循教育規律，系統推進教育評價改革。要發展素質教育，培養德智體美勞全方位的發展，同時也提出扭轉不科學的教育評價導向。今年**上，不少政協委員也建言增加素質教育課程占比。

　　徐華對經濟觀察報表示，政策導向、家長需求點變化以及資本層面三方面共同啟動了素質教育市場。

　　一方面，目前學校中所設課程和師資力量不足以長期支撐學生發展音樂、藝術、人文等愛好。學校教育有主副科區分，在課程研發、師資培養上，尤其是面對編程、啟蒙思維等新鮮課程的培訓上，不具備太多優勢。所以從政策層來講，有意放權給校外機構，讓其承擔體制內所不能解決的問題。

　　另一方面，家長的需求點在發生變化。物質條件日益增長和教育環境、導向慢慢好轉，家長也愿意根據孩子的興趣點選擇喜歡的科目。

　　在資本層面，此前K12領域中一些頭部機構雖然獲得大量融資，但也都用在廣告大戰中、虧損嚴重。所以從投資來講，資本也會認為這是一個不成熟、不科學的商業模式。在這種情況下，政策、家長需求發生了變化，資本也有意愿投注到一些素質教育類產品中。”徐華說道。

　　線上賽道加速打開

　　據艾瑞咨詢數據，2017年中國素質教育行業的實際營收規模為2976.4億元，由于市場環境良好，行業也遠未成熟，因此近幾年增速能保持在13%左右，預計2022年將達5329.3億元。

　　政策利好下，素質教育正在加速線上化。

　　火花思維是素質賽道中的頭部企業，主要為少兒提供數學思維教育，主打在線小班直播的模式。在過去不到一年時間里，這家機構連續獲得E1-E3輪三筆融資，融資總金額超過4億美元。

　　火花思維CEO羅劍對經濟觀察報表示，火花思維選擇了素質教育賽道，肯定是看好這個市場的。素質教育契合了新時代的育人目標，目前已經迎來了天時地利人和，行業總體進入一個快速發展的“黃金期”。再往行業內部看，在這個時期，產品和服務品質不足、資金風險較大的“小散亂”機構會加速被清退，行業形成良性循環，朝專業化、品質化、可持續的方向發展。

　　此前素質教育過于倚重線下場景體驗和真人互動，但目前隨著新技術的變革，在美術、鋼琴陪練、編程、基礎思維等領域涌現出不少表現良好的線上企業。

　　羅劍說：“相比于線下，在線的素質教育類課程的優勢：一是降低了上課的時間成本和經濟成本，給到用戶更經濟、更便捷的選擇；二是它有更強的彈性，上課的時間地點相對比較靈活，不會因為線下防控、交通問題等原因，導致教學無法開展、服務無法交付；三是對企業的增長來說，線上更容易規模化。”

　　但他也表示，“在線素質類課程的壁壘可能很多人會認為是技術，但我認為技術只是手段，后還是要回歸到教育本身，以教育品質為本。所以，在線素質教育公司核心還是要爭取在教學體驗和口碑方面建立優勢，讓孩子能夠快樂學習、讓家長感受到孩子的成長進步，這就是大的壁壘。”

　　身處廣州的六一教育也感受到目前素質賽道的熱度。六一教育是素質教育賽道的老牌企業。其旗下的美術產品“畫啦啦少兒美術”早在2014年即已入局在線少兒美術領域，并此后連續獲得融資。去年，該公司總營收達到10億元，單月營收破億元，年增長速度保持在300%以上。

　　六一教育集團創始人、CEO李偉認為，在市場足夠大，而且還會越來越大的情況下，競爭是挑戰，更是機遇，良性競爭能夠促使教育企業不斷提高自身能力。

　　基于此，他所在的企業也希望能盡量將“長板”做長后，再橫向拓展。同時，不斷加快產品部署和內容升級。

　　盡管在諸多利好作用下，但對于培訓市場之外家長端來說——素質教育仍然是學科教育之外的“餐后甜品”。

　　在采訪中，多位孩子家長向經濟觀察報表示，有關于繪畫、舞蹈、編程等課程雖然也會涉及，但更多是在孩子比較小的時候，一旦進入更高年級，除非有志于參加藝考或在此領域已有建樹，不然數學、語文、英語等學科培訓仍然會被放在位。

　　徐華認為，目前素質賽道還存在“天花板”。

　　① 這一賽道的社會效果檢測難以驗證，它不像學科輔導，考試分數可以驗證培訓效果，而素質教育難以有一個明確的檢測方式。

　　② 在家長功利化需求，如果培訓或者證書對于升學來說沒有用處，家長還是會選擇以升學為第一位培訓。當然這對素質教育反而是好事，它并不功利，有利于家長長期挖掘孩子的興趣。

　　③ 投入時間長，資金高，一般家庭來是否經得起長期學習，還有待商榷，因此續保率和長期持續性很難像K12賽道一樣支撐一個行業快速發展。

　　素質教育趨熱是否會引發新一輪獲客競爭？

　　李偉表示，更多企業加入當然會加劇素質教育賽道的競爭，帶來的直接影響是行業獲客成本將升高。目前學科類巨頭加入素質教育賽道普遍布局在AI課產品，各家AI課高密度地投放，勢必會將AI課整體的投放成本拉高。

　　“但從長遠影響來看，也將會加速整個行業的產品和技術革新，將會有更多的優質課程內容和產品形態涌現出來。競爭會讓優秀的企業更加優秀，優秀的產品更快被用戶認可，給用戶創造更大的價值。”李偉說道。

　　徐華認為，越來越多教育巨頭擠入素質教育可能會帶來投放的增高。“因為互聯網的模式現在基本停留在電子商務時代，通過大量投放或者低價課程吸引用戶過來，然后再進行銷售轉正價，只不過在獲客渠道上，可能會更為多樣化。比如，通過微信公眾號、抖音等入口，進來后，再通過社群營銷或者電話營銷的方式來進行變現。

　　但他也表示，這個擔憂先是一件好事，因為它助推了國家鼓勵民辦培訓機構去覆蓋和滿足孩子們在某些素質教育方面的興趣需求。其次，市場在擴大，營銷的大量推廣會帶來某些產品的核心競爭力，快速被家長所認知，并且去支持企業。所以，未來在某些細分賽道上的巨頭，但這個巨頭規模肯定無法與學科類相比。